☆、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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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鶯每隔一陣子，就會想起第一次見到恩泰的時候，再嘆口氣安慰自己，這大概就是命吧。
那是一個平常的周五下午，領導不在，幹完了活大家就提前半小時翹班都出來了。從辦公樓裏走出來，盛夏的悶熱襲來，樹蔭下走了幾分鐘也還是出了一身的汗。莫鶯猶豫著到底是回家自己做飯，還是路邊吃碗拉面算了，回家做飯還得去趟超市，不過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冰箱已經沒多少東西了，路邊吃倒是不用吃完了收拾廚房。
這麽胡思亂想著，就走到了每天回家路過的幼兒園，要是往常下班的時間，放學的孩子和接孩子的家長，以及接孩子家長的車，早把這裏擠的水洩不通了。今天倒是一反常態，沒有什麽人，莫鶯好奇的往院子裏看了看，似乎早就放學了，一個人毛也沒看見。
往前走了十幾米，有個小男孩兒在一棵樹下站著，長的蠻高，卻穿著幼兒園的制服。莫鶯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接送的大人，便走過去和他搭話：小朋友，接你的人去哪裏了呀？小男孩戒慎的看了看她，沒說話。莫鶯又問：是沒有人來接你嗎？你的老師不知道嗎？小男孩還是不說話。莫鶯又問：那你知道你家裏人的電話嗎？依然沒反應。也是，現在拐賣兒童的這麽多，不說話也是一種自保方式。
莫鶯想了想，前面不遠似乎就有一個派出所，於是就蹲下來說：小朋友，你不告訴阿姨也沒關系，阿姨帶你去前面的派出所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一定可以幫你回家，好嗎？小男孩還是戒慎的看著她，看了很久，點了點頭。莫鶯松了一口氣，伸出手來邀請他牽手：吶，路上人多車多，你要是亂跑就很危險，所以還是牽著手比較安全哦。小男孩想了很久，又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於伸出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派出所不遠，可是孩子走路慢，短短一段路，也走了快十五分鐘。接待的民警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伯，聽了莫鶯的敘述，做好了筆錄，讓莫鶯留了聯系方式住址什麽的，也過去問了小男孩問題，家在哪裏啊，知不知道家裏電話啊，父母叫什麽名字之類的。小男孩更加審慎，抱著莫鶯的胳膊半個身子都縮在她後面。莫鶯見他似乎更是害怕的樣子，就把他攬在身側安撫著。
見小男孩害怕的樣子，老民警也沒再試圖靠近和盤問，轉身拿了個紙杯，接了一杯水遞給莫鶯。莫鶯低頭問他：你要喝一點水嗎？外面很熱，你出了好多汗呢。小男孩默默的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小口小口的抿著。莫鶯看他乖巧喝水的樣子，摸摸他的頭，和老民警說：可能是他們今天提早放學了，家長沒有看到通知，平常這個幼兒園都是再過半小時也就放學了，估計很快他父母接不到孩子就會報警吧。老民警點點頭說，希望是這樣吧。小男孩喝完了水，扯了扯莫鶯的衣袖，把杯子還給她。莫鶯對他說：要是你能記得一個電話就好了。
小男孩忽然開口說：我記得一個電話，是淩叔叔的，可是他很忙，不能隨便給他打電話。莫鶯大喜過望，趕緊你拿出手機來，問他電話號碼。小男孩搖搖頭說：淩叔叔不喜歡被別人打擾。莫鶯想了想說：那我們不打電話給他，發一個短信，這樣他忙完了就可以看見了，行嗎？小男孩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這樣就不打擾淩叔叔了嗎？莫鶯果斷的點了點頭。小男孩迅速的報了一串手機號碼。莫鶯很想直接打電話過去，但是又覺得失信於孩子總歸不好。就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淩先生，有個孩子走失，現在在xx警察分局，他只記得您的電話號碼，麻煩您過來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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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的小型會議正在進行，桌子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條短信。淩霄掃了一眼，是他的私人號碼，只有幾個人知道。淩霄一邊聽著討論，一邊拿起來手機看了一眼，很像是詐騙短信。但是事關恩泰，他還是做了一個暫停討論的手勢，去辦公桌上摁了內線，叫了一聲秘書：江舟！叫完了才想起來江舟有個急差下午剛走，這會兒應該在飛機上。
電話裏秘書的聲音也響起來了：江秘書下午去廣州了，淩總需要什麽？
淩霄問：江舟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今天安排誰去接恩泰？
秘書回答：應該是您的管家，需要我去確認一下是否接到了嗎？
淩霄尚未回答，他的內線手機電話響起來了，是他的管家：先生！沒有接到小少爺！幼兒園空無一人！要不要報警！
淩霄眉頭皺起來，說：你回家吧，我來處理。
掛了電話，再翻看那條陌生短信，淩霄立刻回撥回去。響了一聲電話就接起來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快，和他說話呀。接著是恩泰的聲音：淩叔叔，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然後又是那個女生的聲音，還是您和他說明情況吧。然後電話被一個中年男人接過去了：您好淩先生，這裏是xx警察分局，這個走失的孩子只記得您的電話，你可以通知他的監護人，帶好證件過來領回去吧。淩霄緊皺的眉頭稍松了一下，掛了電話回頭和另外三個人說：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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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警局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個男人，莫鶯掃了一眼，五官端正，劍眉星目，挺鼻薄唇，長的不賴，一臉不爽。大熱的天穿著一絲不茍的襯衫西褲皮鞋，是個活在空調房裏的人。小男孩見了他，依然靠在莫鶯的懷裏沒有動，怯怯的叫了一聲：淩叔叔，對不起。看著恩泰安然無恙，淩霄松了口氣，臉色還是差，伸手叫了一句：恩泰，過來。小男孩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往莫鶯懷裏靠了靠，又鼓起勇氣起身要走過去。莫鶯忍不住一把攬住了恩泰，走到這個男人面前說：小孩找不到大人本來就會很害怕，你好好安慰他，不要兇他。淩霄這才仔細看了看這個給他打電話的女人，五官端正，毫無特色，皮膚勉強算的上細致？和他公司剛招進來的女大學生別無二致。對著他的臭臉說教，也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氣可嘉。這時老民警過來叫淩霄過去一邊問一邊做筆錄。
你不是孩子父親吧？
我是他的監護人。
孩子的父母呢？
去世了。
把你的證件給我，我去覆印一下，你看一下筆錄，沒問題的話簽個字。
莫鶯蹲下來，兩只手分別拉著小男孩的手，說：你叫恩泰是嗎？小男孩點了點頭。莫鶯笑著說：恩泰好乖，以後要是沒有看到接你的人來，就回去幼兒園裏找你的老師，千萬不能自己一個人在路上亂走，很危險的，記住了嗎？小男孩又抿著嘴，點了點頭。
淩霄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莫鶯說了一句：謝謝你，莫小姐。莫鶯站起來，沒理會他言語裏的冷淡，應了一句：不客氣，以後希望您能做好監護人的職責。淩霄對著恩泰說：走了。莫鶯松開了恩泰的手，摸了摸他的頭，說：走吧。走到了門口，恩泰忽然回頭大聲說：阿姨，你也很忙嗎？莫鶯楞了一下，說：阿姨不忙呀。恩泰忽然笑了，大聲說：你要是不忙，那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莫鶯忽然心裏就一酸，想起他說“淩叔叔很忙，不可以隨便打電話”，“淩叔叔，對不起”，又想到他沒有父母，一個沖動就答應了：可以，你可以給阿姨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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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開車回到了家，管家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先生，是我的工作疏漏。”
“不是你的錯，你帶恩泰回房間吧”
“是。”
淩霄沒進屋，上車又轉回公司了。本來以為孩子的事兒沒多少，不需要專門安排人去做，便讓機要秘書江舟負責一應與幼兒園的溝通。誰知道今天偏偏趕上幼兒園消防臨檢，幼兒園臨時通知放學，江舟出差上了飛機，手機沒有信號。還好沒出大事，再找個專門的人去做吧。
私人電話響了，是江舟。
“淩總，恩泰……”
“已經回家了，沒事。”
“太好了！謝天謝地！淩總我……”
“去幹活吧。”
“是。”
淩霄不喜歡在這樣的瑣事上費心，可是恩泰是他不得不費心的一件事，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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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鶯最近多了一件事，就是每天接恩泰一個電話。每天下班回家做好了飯，電話就準時來了，恩泰是個話不多的孩子，小孩子的表達邏輯性也不強，經常是一件事情東說一句，西講一句，搞半天才能明白他想說什麽。但是莫鶯還是逐漸知道了很多事，比如恩泰今年5歲了，幼兒園裏有一個王老師，特別嚴厲，小朋友都害怕她，還有一個洪老師教他們跳兔子舞，他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是動物世界，喜歡吃雞翅，不喜歡吃青椒，他最喜歡的玩具是樂高積木，他的淩叔叔很厲害，很忙，經常不回家，回家了很晚才睡覺。
莫鶯念書的時候，念的是兒童教育，很快她就發現，恩泰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樣，他太乖馴了，乖馴的不像是個5歲的孩子。她旁敲側擊的問過一些關於父母的問題，恩泰只是沈默不回答。
莫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管這件事。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也許是家庭影響，從小到大，朋友都是分開就離散了，她不喜歡需要努力去維護的任何關系，年紀越長，與人的關系越淡薄。工作了兩年，與同事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關系，但是出了辦公室就沒有聯絡了。莫鶯的專業課成績很好，可是卻沒有去做兒童教育，她發現她沒有那麽充沛的感情，去愛一群孩子。於是她去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做了一名普通的網絡編輯，錢不多，還好離家近，住在家裏，不用付房租，也算寬裕。
恩泰這件事，純屬偶然。她想起來母親說：遇事隨緣。遇到的事情，都是緣分，就像她遇到了恩泰，發現了恩泰需要幫助。緣分有起便有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哎。麻煩。
莫鶯刷完了洗碗池裏最後一個碟子，望著窗外沈下來的夜色，嘆了口氣。擦幹手，拿起手機坐在了窗前，撥通了那位淩叔叔的電話，響了五聲被接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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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淩霄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私人電話響了，陌生號碼，有點眼熟，哦是那個莫小姐。
“莫小姐。”
“淩先生，很冒昧給您打電話。”
“講。”
“我想您應該知道，最近恩泰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
“那是你答應的。”
“對，我並不是說這件事給我造成了困擾。我只想問一下，恩泰的父母是怎麽去世的？”
“與你何幹？”
“我並不是打探什麽，我學過一點心理學，實際上是兒童教育，恩泰的情況，很像是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如果沒有專業人員介入，對孩子的心理成長很不利。”
“……”
“我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人和您說過這件事，如果沒有，希望您能認真考慮一下，作為一個監護人，您應該認真考慮一下。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生命，不管之前是什麽原因，您既然決定對這個孩子負責，那麽希望您做好這份責任。”
“……”
“餵？淩先生您還在嗎？”
“我會考慮的。”
哢噠，電話被掛斷了。沒空去理會電話裏那個人的惜字如金，掛斷時候的沒禮貌，她一向對於陌生人很寬容。莫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平覆了心情，這大概是她此生第一次主動介入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希望那個寒冰臉可以接受這樣的建議，找專業的機構去幫助恩泰，這樣她也可以脫離被恩泰當做浮木的生活，回歸原來的平靜。
淩霄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建議。他剛把恩泰帶回家的時候，衣觴就和他說過。衣觴出身醫生世家，本身就是頂尖的心理醫生，但是他沒理會。他沒有覺得恩泰有問題，很堅強，很懂事，而且他也不想再去回想那件事。管家和他匯報，最近每天晚上，恩泰都會躲在自己房間裏給這個莫小姐打電話，有時候聊的多，有時候聊的少，最長一次竟然聊了半個小時。恩泰不是話多的孩子，也不喜歡和人接觸，他一直以為恩泰的性格便是這樣的，他自己便是這樣的。但是顯然這個莫小姐的出現，改變了這個狀況，至少恩泰不是天生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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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觴走到淩霄辦公室這一路，引來了無數側目，畢竟路上175cm還踩著10cm高跟鞋的女生就不多見了，況且還是美女，合身的白色套裝，更顯得身材玲瓏有致，腿長逆天。衣觴遠遠看見江舟從淩霄辦公室出來，便加緊腳步搖曳生姿的趕了過去，堵了一個正著。
“小江舟呀，你們淩總在不在呀？”衣觴擋住了江舟的去路，特別乖巧的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說。江舟180cm的個頭，硬是被她踩著高跟鞋壓過去一截。
“淩總正等著您呢，小姐。”江舟認命的低著頭，做謙卑狀，希望這位大小姐能大發慈悲今天放過他。
“讓他等會兒也無妨。”衣觴伸出手捏起江舟的下巴，左右晃了晃。
“嘖嘖嘖，你們淩總真不是人，瞧瞧這小臉兒，都給累瘦了，等會兒我給你撐腰。”衣觴笑盈盈的盯著一動也不敢動的江舟，心情很好。
“小姐，我還一堆事兒呢，別鬧了。”雖說是走廊上沒人經過，但是辦公室的門都敞開著，不知道多少人豎著耳朵聽呢。江舟臉紅成一片，連耳朵都紅了。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小姐呀，你都多少天沒回過衣家了？江叔讓我告訴你，這周末你要是再不回家吃一頓飯，就不用姓江了。”衣觴這狠話傳的也是嗲嗲的，手還忍不住在他的下巴上摸挲起來，新冒出來的青須有一點紮手，觸感很是迷人。
“我，知道了。”江舟悶著氣說，沒敢把頭轉開，這個大小姐他惹不起，別說是在走廊，就是大街上，她也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
“那我在家等你回來吃飯喏~好乖~”衣大小姐很滿意，終於撂下了手，搖曳著往淩霄的辦公室門走去了。江舟終於松了口氣，後背都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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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是個好用的秘書，別把他嚇死。”淩霄一邊批文件一邊說。
“江舟自然是好用。用我的人用的那麽狠，我還沒找你算賬。”衣觴雙手扶著淩霄的桌沿兒，橘粉色的指甲扣扣扣的敲著。
“這周六開始，我放他五天假，隨你高興。”淩霄合上文件，擡起頭說。
“真的？”衣觴眼睛瞬間就亮起來，隨即很快就警覺了，這個奸商。
“你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吧？直接說呀。搞大了女人的肚子？還是染上了花柳病？”衣觴走到了窗邊的沙發上坐著，看著外面的風景。“雖然說來過很多次，但是你這辦公室外面的景兒是真好，上有山嵐下有湖。”
“你上次說恩泰需要心理醫生的事兒，安排一下吧。”淩霄沒接她的瘋言瘋語，直接說。
“哦？你怎麽忽然想通了？哪個偉大的人，能把你的水泥墩子腦袋敲開？”衣觴簡直太好奇了，這個男人之頑固，舉世無雙。在商場上，人們稱之為殺伐決斷。
“如果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江舟的假期就沒有了。”淩霄一句話就堵死了衣觴的後話。
“哼。你不告訴我，我難道不會去查嗎？”衣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你去找這個人，也許你們有話可以說。”淩霄遞給衣觴一張紙。
“莫鶯？”衣觴念出來，“女的？她說通了你？那我自然是要見一見的。”衣觴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旋風一般的出了辦公室。連路過了江舟的辦公室都沒有進去探看一番，江舟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有五天假期，心裏暗自開心，逃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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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咨詢恩泰的心理問題要過來找她，但是電話裏的女生言辭懇切又嬌嗲，讓她一個女生都骨酥肉麻難以拒絕。莫鶯在大好的周末休息日，沒有睡懶覺，來赴這個自稱衣小姐的約。地方是對方選的，在一個幽深的巷子裏，一進門是一片開闊的綠地，路的盡頭是一間玻璃房子的建築，人很少，特別安靜，遠遠的看見一個高挑的美女隔著玻璃向自己揮手，莫鶯也招手示意了一下，快步走過去。
走近了細細一看，衣觴比她遠遠看著還要高，化著淡淡的妝還是顯得艷麗逼人，簡直是一個發光體，莫鶯呆了兩秒，電影明星不過如此吧。衣觴也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只能用很平凡來形容，身高大概到她下巴？T恤牛仔褲，背著一個帆布的背包，頭發剛剛蓋住耳朵，尷尬的長度，大概是該剪了還沒去剪，她大學畢業了嗎？
衣觴笑著自我介紹：你好，莫小姐，我姓衣，我是一名醫生。
莫鶯回過神來，也趕緊打招呼：您好，我是莫鶯。
服務生過來點餐了，衣觴點了一杯espresso，莫鶯點了一杯紅茶。
衣觴笑了笑，問：莫小姐，你和淩霄怎麽認識的呀？
莫鶯楞了一下，說：我以為您約我出來是要聊恩泰的事情。
衣觴四兩撥千斤，說：這也是恩泰的事情啊，淩霄是恩泰的監護人呀。
莫鶯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把恩泰怎麽走丟，怎麽去警察局，淩霄怎麽去領人的，又怎麽建議淩霄給恩泰找心理醫生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
衣觴聽完了哈哈大笑起來：莫鶯小妹妹，你真是太勇敢太偉大了！
莫鶯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說：我已經25歲了。
衣觴終於停下了笑聲，喝了一口咖啡，說：哇看不出來你只比我小兩歲誒，你看著好□□哦。哈哈你別介意，真的是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到有人在那個寒冰臉面前說那樣的話了，你真是勇氣可嘉。
莫鶯無語了。她沒有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嚴重的話，值得衣觴這麽大動幹戈，都是良言，也沒有言語過激。
頂著衣觴饒有興致看著她的目光，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話題拉回來了：既然您是心理醫生，相信有辦法幫助恩泰，畢竟我也不是很熟悉這個孩子，所了解的情況已經都和您說清楚了，至於淩先生，如果今天您不說我都不知道他叫淩霄，所以如果您需要更多的信息，還是請您和他聯系吧。
衣觴覺得這件事有趣極了，忍不住逗起她來：我和淩霄認識很多年了哦~
莫鶯終於搞清楚衣觴約她出來幹什麽了，大概誤會了淩霄與她的關系，打著恩泰的幌子，想來看看她是何方神聖。不管她與淩霄是什麽關系，既然也看到她了，那麽也她也該走了。莫鶯說：既然您與淩先生這麽熟悉，那請您和他聯系吧，告辭。起身微笑，欠身行禮，背上包，轉身走。
看著莫鶯遠去的背影，衣觴若有所思，事情有點意思。
莫鶯已經很多年沒有覺得氣悶了。出了巷子，沿著馬路走了兩站路，覺得胸口的氣平了，才停下。她不介意別人探究自己，人生淺薄，一探到底，原也沒有什麽可見不得人的。只是恩泰的事，看起來一時半刻結束不了，這個姓衣的自稱醫生的美女，在對自己失去興趣之前，還不知道要弄什麽幺蛾子。她不喜歡和入世太深的人打交道，他們熱愛塵世，好奇心重，從不會善罷甘休。看看自己惹了多大的一個麻煩，這麽容易就心浮氣躁可不行，得做好準備周旋久一些。天氣熱的人發昏，莫鶯深吸一口氣，走進路邊的理發店。
“請問小姐剪什麽發型？”一個tony問。
“毛寸。”莫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狠了狠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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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觴這幾天有點忙，為了趕在江舟放假之前把事情解決了，她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緊。她去了恩泰的幼兒園，約談了幼兒園的老師，又把淩霄家裏日常伺候恩泰的幾個人都約談了一遍，最後調查了恩泰父母出事的資料，以及葬禮前後的情形。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研究恩泰日常的行為和作息。終於在周五下班之前，敲開了淩霄的辦公室。
“你交代的事情，辦的差不多了。”衣觴把抱著的厚厚一疊資料擱在了辦公桌上。
“講。”淩霄眼皮沒擡的盯著電腦屏幕。
“你竟然沒有動恩泰的幼兒園老師，這可不是你的風格。”衣觴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你是暴君，我不是。”淩霄淡淡的回應。
“呵。呵。”鬼才信，“還算是有點腦子，恩泰幾個幼兒園都是第二天就死活也不去了，這個幼兒園好歹念了三個多月了，老師確實做的還不錯。”衣觴很想去窗邊的沙發上看風景，但是看了看時間，距離下班沒多久了，江舟看見她上來了，不能讓他找借口溜了。
“恩泰的情況，確實挺嚴重，他還太小，好處是心理防線沒有那麽難突破，但是表達能力也不高，有效的溝通會很慢。我已經做了計劃表，定期給他做催眠治療，效果嘛只能走著看。”衣觴言簡意賅說明了情況。
“走著看？”淩霄終於放下了手裏的事兒，擡頭看了衣觴一眼。
“你那是什麽眼神？恩泰確實情況特殊啊，兒童身邊最好有一個長期陪伴的人，父母啊，長輩啊，奶媽保姆也行，都會對心理成長發育有利，可是你看看恩泰，父母不在了，長輩也都不在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作為監護人的你，忙的根本見不到人影兒，倒是衣食無憂，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擁抱了。真是夠了。”衣觴越說越氣憤起來。
“恩泰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我又沒當過爹。”
“莫鶯也沒當過媽，做的比你好多了。你就是沒長心。”衣觴翻了一個大白眼。
“她做的好，你去找她。”
“我當然是找過她了，才回來找你。你要是想恩泰恢覆的快一點呢，最好安排一個人長期陪著他，我覺得莫鶯是個不錯的人選。”
“她？”
“恩泰防衛心重，現在已經有一部分移情在她身上，比你找別的人再去接近要容易呀，我看她對恩泰也蠻上心的。而且她學過一些兒童教育，也算是半個專業人士，我和她說什麽她一點就通，事半功倍。”衣觴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她要出去逮人了。
“要是你不喜歡這個決定，就自己去找合適的人。要不就把恩泰帶身邊，上班帶著，加班帶著，開會帶著，睡覺帶著，小朋友沒有陪伴真的不行，我講認真的，你考慮一下。我走了。江舟我也帶走了哈。五天還你。”她一邊走，一邊回手比了一個5的手勢，順便揮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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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還在秘書室裏辛苦的工作，因為周五對他沒有意義，反正他周末也是在加班中度過的。他忙的忘記了答應父親回家吃飯的事兒，連看見衣觴去了淩霄辦公室都沒想起來，與其說沒想起來，不如說他壓根沒想記住。
江舟是機要秘書，他的辦公室在秘書室的最裏間，單獨的隔間。衣觴倚在門邊看著他專註的工作的側顏，看了很久。這麽多年了，他的模樣和小時候一點也沒變，唇紅齒白秀秀氣氣的，現在瘦下來了，像個白白凈凈的小白臉，沒有小時候粉團子似的那麽招人疼了。衣觴從小就長得高，小她兩歲的江舟，一直到高三才突然長的比她高了，也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穿高跟鞋，他越長越高，她穿高跟鞋的本事也越來越好。她就喜歡高他一點，那樣他就永遠都是小時候那個可愛的小江舟。
江舟看見她了，他想假裝沒看見，手裏的活兒快要做完了，多做一點是一點，拖得一時是一時。衣觴終於忍不住敲了敲門：小江舟~回家咯~多收一點哦~我在淩霄那裏給你爭取了五天假期~滿意的看到江舟後背僵了一下，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辦公包，筆記本電腦……
衣觴拿出手機打電話：江叔叔，我和江舟半小時後就到家咯。他當然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呀。我最喜歡吃嬸嬸做的西湖醋魚了呢。那一會兒見咯。
掛斷了電話，江舟也收拾好了東西，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小姐，您先走。衣觴收了手機，盯著他對待客戶一般春風拂面的標準制式微笑，猛地伸手一把把他推進了辦公室，雖然是下班時間，加班的人也都去吃飯了，但是江舟還是頭皮一陣發麻。
“小姐，西湖醋魚等著您呢。”江舟不知道大小姐怎麽就忽然又炸毛了。
“那你就乖一點，我還能趕上吃。”衣觴一邊說一邊逼近，江舟忍不住後退，很快就到了墻邊了。江舟認命的閉上了眼睛，衣觴毫不客氣的低頭吻起來，一直吻到自己心滿意足了，才放開。江舟整個臉都紅了，連脖子都紅起來，低低的喘著粗氣，眼睛裏一片水光瀲灩。
“小假正經，親親就硬。總有一天在這間辦公室裏辦了你。”衣觴總是把各種話都說的又嗲又慢，聽上去一點都不像威脅，江舟卻一身冷汗。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口紅，又把他唇上她的口紅點掉了，衣觴打開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江舟理了理自己胸口被抓皺的襯衫，提上公文包，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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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平常的周五下午，領導不在，幹完了活大家就提前半小時翹班都出來了。從辦公樓裏走出來，盛夏的悶熱襲來，樹蔭下走了幾分鐘也還是出了一身的汗。莫鶯猶豫著到底是回家自己做飯，還是路邊吃碗拉面算了，回家做飯還得去趟超市，不過今天不去明天也得去，冰箱已經沒多少東西了，路邊吃倒是不用吃完了收拾廚房。
這麽胡思亂想著，就走到了每天回家路過的幼兒園，要是往常下班的時間，放學的孩子和接孩子的家長，以及接孩子家長的車，早把這裏擠的水洩不通了。今天倒是一反常態，沒有什麽人，莫鶯好奇的往院子裏看了看，似乎早就放學了，一個人毛也沒看見。
往前走了十幾米，有個小男孩兒在一棵樹下站著，長的蠻高，卻穿著幼兒園的制服。莫鶯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接送的大人，便走過去和他搭話：小朋友，接你的人去哪裏了呀？小男孩戒慎的看了看她，沒說話。莫鶯又問：是沒有人來接你嗎？你的老師不知道嗎？小男孩還是不說話。莫鶯又問：那你知道你家裏人的電話嗎？依然沒反應。也是，現在拐賣兒童的這麽多，不說話也是一種自保方式。
莫鶯想了想，前面不遠似乎就有一個派出所，於是就蹲下來說：小朋友，你不告訴阿姨也沒關系，阿姨帶你去前面的派出所找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一定可以幫你回家，好嗎？小男孩還是戒慎的看著她，看了很久，點了點頭。莫鶯松了一口氣，伸出手來邀請他牽手：吶，路上人多車多，你要是亂跑就很危險，所以還是牽著手比較安全哦。小男孩想了很久，又盯著她看了半天，終於伸出小手握住了她的手。
派出所不遠，可是孩子走路慢，短短一段路，也走了快十五分鐘。接待的民警是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伯，聽了莫鶯的敘述，做好了筆錄，讓莫鶯留了聯系方式住址什麽的，也過去問了小男孩問題，家在哪裏啊，知不知道家裏電話啊，父母叫什麽名字之類的。小男孩更加審慎，抱著莫鶯的胳膊半個身子都縮在她後面。莫鶯見他似乎更是害怕的樣子，就把他攬在身側安撫著。
見小男孩害怕的樣子，老民警也沒再試圖靠近和盤問，轉身拿了個紙杯，接了一杯水遞給莫鶯。莫鶯低頭問他：你要喝一點水嗎？外面很熱，你出了好多汗呢。小男孩默默的點了點頭，接過杯子小口小口的抿著。莫鶯看他乖巧喝水的樣子，摸摸他的頭，和老民警說：可能是他們今天提早放學了，家長沒有看到通知，平常這個幼兒園都是再過半小時也就放學了，估計很快他父母接不到孩子就會報警吧。老民警點點頭說，希望是這樣吧。小男孩喝完了水，扯了扯莫鶯的衣袖，把杯子還給她。莫鶯對他說：要是你能記得一個電話就好了。
小男孩忽然開口說：我記得一個電話，是淩叔叔的，可是他很忙，不能隨便給他打電話。莫鶯大喜過望，趕緊你拿出手機來，問他電話號碼。小男孩搖搖頭說：淩叔叔不喜歡被別人打擾。莫鶯想了想說：那我們不打電話給他，發一個短信，這樣他忙完了就可以看見了，行嗎？小男孩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這樣就不打擾淩叔叔了嗎？莫鶯果斷的點了點頭。小男孩迅速的報了一串手機號碼。莫鶯很想直接打電話過去，但是又覺得失信於孩子總歸不好。就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淩先生，有個孩子走失，現在在xx警察分局，他只記得您的電話號碼，麻煩您過來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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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人的小型會議正在進行，桌子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條短信。淩霄掃了一眼，是他的私人號碼，只有幾個人知道。淩霄一邊聽著討論，一邊拿起來手機看了一眼，很像是詐騙短信。但是事關恩泰，他還是做了一個暫停討論的手勢，去辦公桌上摁了內線，叫了一聲秘書：江舟！叫完了才想起來江舟有個急差下午剛走，這會兒應該在飛機上。
電話裏秘書的聲音也響起來了：江秘書下午去廣州了，淩總需要什麽？
淩霄問：江舟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今天安排誰去接恩泰？
秘書回答：應該是您的管家，需要我去確認一下是否接到了嗎？
淩霄尚未回答，他的內線手機電話響起來了，是他的管家：先生！沒有接到小少爺！幼兒園空無一人！要不要報警！
淩霄眉頭皺起來，說：你回家吧，我來處理。
掛了電話，再翻看那條陌生短信，淩霄立刻回撥回去。響了一聲電話就接起來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快，和他說話呀。接著是恩泰的聲音：淩叔叔，對不起，我不應該給你打電話。然後又是那個女生的聲音，還是您和他說明情況吧。然後電話被一個中年男人接過去了：您好淩先生，這裏是xx警察分局，這個走失的孩子只記得您的電話，你可以通知他的監護人，帶好證件過來領回去吧。淩霄緊皺的眉頭稍松了一下，掛了電話回頭和另外三個人說：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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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警局的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個男人，莫鶯掃了一眼，五官端正，劍眉星目，挺鼻薄唇，長的不賴，一臉不爽。大熱的天穿著一絲不茍的襯衫西褲皮鞋，是個活在空調房裏的人。小男孩見了他，依然靠在莫鶯的懷裏沒有動，怯怯的叫了一聲：淩叔叔，對不起。看著恩泰安然無恙，淩霄松了口氣，臉色還是差，伸手叫了一句：恩泰，過來。小男孩瑟縮了一下，下意識的往莫鶯懷裏靠了靠，又鼓起勇氣起身要走過去。莫鶯忍不住一把攬住了恩泰，走到這個男人面前說：小孩找不到大人本來就會很害怕，你好好安慰他，不要兇他。淩霄這才仔細看了看這個給他打電話的女人，五官端正，毫無特色，皮膚勉強算的上細致？和他公司剛招進來的女大學生別無二致。對著他的臭臉說教，也算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氣可嘉。這時老民警過來叫淩霄過去一邊問一邊做筆錄。
你不是孩子父親吧？
我是他的監護人。
孩子的父母呢？
去世了。
把你的證件給我，我去覆印一下，你看一下筆錄，沒問題的話簽個字。
莫鶯蹲下來，兩只手分別拉著小男孩的手，說：你叫恩泰是嗎？小男孩點了點頭。莫鶯笑著說：恩泰好乖，以後要是沒有看到接你的人來，就回去幼兒園裏找你的老師，千萬不能自己一個人在路上亂走，很危險的，記住了嗎？小男孩又抿著嘴，點了點頭。
淩霄走過來，居高臨下的看著莫鶯說了一句：謝謝你，莫小姐。莫鶯站起來，沒理會他言語裏的冷淡，應了一句：不客氣，以後希望您能做好監護人的職責。淩霄對著恩泰說：走了。莫鶯松開了恩泰的手，摸了摸他的頭，說：走吧。走到了門口，恩泰忽然回頭大聲說：阿姨，你也很忙嗎？莫鶯楞了一下，說：阿姨不忙呀。恩泰忽然笑了，大聲說：你要是不忙，那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莫鶯忽然心裏就一酸，想起他說“淩叔叔很忙，不可以隨便打電話”，“淩叔叔，對不起”，又想到他沒有父母，一個沖動就答應了：可以，你可以給阿姨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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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開車回到了家，管家已經在門口等候了。
“先生，是我的工作疏漏。”
“不是你的錯，你帶恩泰回房間吧”
“是。”
淩霄沒進屋，上車又轉回公司了。本來以為孩子的事兒沒多少，不需要專門安排人去做，便讓機要秘書江舟負責一應與幼兒園的溝通。誰知道今天偏偏趕上幼兒園消防臨檢，幼兒園臨時通知放學，江舟出差上了飛機，手機沒有信號。還好沒出大事，再找個專門的人去做吧。
私人電話響了，是江舟。
“淩總，恩泰……”
“已經回家了，沒事。”
“太好了！謝天謝地！淩總我……”
“去幹活吧。”
“是。”
淩霄不喜歡在這樣的瑣事上費心，可是恩泰是他不得不費心的一件事，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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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鶯最近多了一件事，就是每天接恩泰一個電話。每天下班回家做好了飯，電話就準時來了，恩泰是個話不多的孩子，小孩子的表達邏輯性也不強，經常是一件事情東說一句，西講一句，搞半天才能明白他想說什麽。但是莫鶯還是逐漸知道了很多事，比如恩泰今年5歲了，幼兒園裏有一個王老師，特別嚴厲，小朋友都害怕她，還有一個洪老師教他們跳兔子舞，他最喜歡看的電視節目是動物世界，喜歡吃雞翅，不喜歡吃青椒，他最喜歡的玩具是樂高積木，他的淩叔叔很厲害，很忙，經常不回家，回家了很晚才睡覺。
莫鶯念書的時候，念的是兒童教育，很快她就發現，恩泰和一般的小孩子不太一樣，他太乖馴了，乖馴的不像是個5歲的孩子。她旁敲側擊的問過一些關於父母的問題，恩泰只是沈默不回答。
莫鶯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管這件事。她不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也許是家庭影響，從小到大，朋友都是分開就離散了，她不喜歡需要努力去維護的任何關系，年紀越長，與人的關系越淡薄。工作了兩年，與同事保持了良好的合作關系，但是出了辦公室就沒有聯絡了。莫鶯的專業課成績很好，可是卻沒有去做兒童教育，她發現她沒有那麽充沛的感情，去愛一群孩子。於是她去了一家互聯網公司，做了一名普通的網絡編輯，錢不多，還好離家近，住在家裏，不用付房租，也算寬裕。
恩泰這件事，純屬偶然。她想起來母親說：遇事隨緣。遇到的事情，都是緣分，就像她遇到了恩泰，發現了恩泰需要幫助。緣分有起便有滅，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哎。麻煩。
莫鶯刷完了洗碗池裏最後一個碟子，望著窗外沈下來的夜色，嘆了口氣。擦幹手，拿起手機坐在了窗前，撥通了那位淩叔叔的電話，響了五聲被接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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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半，淩霄正在開車回家的路上。私人電話響了，陌生號碼，有點眼熟，哦是那個莫小姐。
“莫小姐。”
“淩先生，很冒昧給您打電話。”
“講。”
“我想您應該知道，最近恩泰每天都會給我打電話。”
“那是你答應的。”
“對，我並不是說這件事給我造成了困擾。我只想問一下，恩泰的父母是怎麽去世的？”
“與你何幹？”
“我並不是打探什麽，我學過一點心理學，實際上是兒童教育，恩泰的情況，很像是受過嚴重的心理創傷，如果沒有專業人員介入，對孩子的心理成長很不利。”
“……”
“我不知道之前有沒有人和您說過這件事，如果沒有，希望您能認真考慮一下，作為一個監護人，您應該認真考慮一下。每一個孩子都是一個生命，不管之前是什麽原因，您既然決定對這個孩子負責，那麽希望您做好這份責任。”
“……”
“餵？淩先生您還在嗎？”
“我會考慮的。”
哢噠，電話被掛斷了。沒空去理會電話裏那個人的惜字如金，掛斷時候的沒禮貌，她一向對於陌生人很寬容。莫鶯深呼吸了好幾口氣，終於平覆了心情，這大概是她此生第一次主動介入一件和自己毫無關系的事。希望那個寒冰臉可以接受這樣的建議，找專業的機構去幫助恩泰，這樣她也可以脫離被恩泰當做浮木的生活，回歸原來的平靜。
淩霄不是第一次被這樣建議。他剛把恩泰帶回家的時候，衣觴就和他說過。衣觴出身醫生世家，本身就是頂尖的心理醫生，但是他沒理會。他沒有覺得恩泰有問題，很堅強，很懂事，而且他也不想再去回想那件事。管家和他匯報，最近每天晚上，恩泰都會躲在自己房間裏給這個莫小姐打電話，有時候聊的多，有時候聊的少，最長一次竟然聊了半個小時。恩泰不是話多的孩子，也不喜歡和人接觸，他一直以為恩泰的性格便是這樣的，他自己便是這樣的。但是顯然這個莫小姐的出現，改變了這個狀況，至少恩泰不是天生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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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觴走到淩霄辦公室這一路，引來了無數側目，畢竟路上175cm還踩著10cm高跟鞋的女生就不多見了，況且還是美女，合身的白色套裝，更顯得身材玲瓏有致，腿長逆天。衣觴遠遠看見江舟從淩霄辦公室出來，便加緊腳步搖曳生姿的趕了過去，堵了一個正著。
“小江舟呀，你們淩總在不在呀？”衣觴擋住了江舟的去路，特別乖巧的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說。江舟180cm的個頭，硬是被她踩著高跟鞋壓過去一截。
“淩總正等著您呢，小姐。”江舟認命的低著頭，做謙卑狀，希望這位大小姐能大發慈悲今天放過他。
“讓他等會兒也無妨。”衣觴伸出手捏起江舟的下巴，左右晃了晃。
“嘖嘖嘖，你們淩總真不是人，瞧瞧這小臉兒，都給累瘦了，等會兒我給你撐腰。”衣觴笑盈盈的盯著一動也不敢動的江舟，心情很好。
“小姐，我還一堆事兒呢，別鬧了。”雖說是走廊上沒人經過，但是辦公室的門都敞開著，不知道多少人豎著耳朵聽呢。江舟臉紅成一片，連耳朵都紅了。
“你還知道叫我一聲小姐呀，你都多少天沒回過衣家了？江叔讓我告訴你，這周末你要是再不回家吃一頓飯，就不用姓江了。”衣觴這狠話傳的也是嗲嗲的，手還忍不住在他的下巴上摸挲起來，新冒出來的青須有一點紮手，觸感很是迷人。
“我，知道了。”江舟悶著氣說，沒敢把頭轉開，這個大小姐他惹不起，別說是在走廊，就是大街上，她也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
“那我在家等你回來吃飯喏~好乖~”衣大小姐很滿意，終於撂下了手，搖曳著往淩霄的辦公室門走去了。江舟終於松了口氣，後背都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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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是個好用的秘書，別把他嚇死。”淩霄一邊批文件一邊說。
“江舟自然是好用。用我的人用的那麽狠，我還沒找你算賬。”衣觴雙手扶著淩霄的桌沿兒，橘粉色的指甲扣扣扣的敲著。
“這周六開始，我放他五天假，隨你高興。”淩霄合上文件，擡起頭說。
“真的？”衣觴眼睛瞬間就亮起來，隨即很快就警覺了，這個奸商。
“你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吧？直接說呀。搞大了女人的肚子？還是染上了花柳病？”衣觴走到了窗邊的沙發上坐著，看著外面的風景。“雖然說來過很多次，但是你這辦公室外面的景兒是真好，上有山嵐下有湖。”
“你上次說恩泰需要心理醫生的事兒，安排一下吧。”淩霄沒接她的瘋言瘋語，直接說。
“哦？你怎麽忽然想通了？哪個偉大的人，能把你的水泥墩子腦袋敲開？”衣觴簡直太好奇了，這個男人之頑固，舉世無雙。在商場上，人們稱之為殺伐決斷。
“如果我滿足了你的好奇心，江舟的假期就沒有了。”淩霄一句話就堵死了衣觴的後話。
“哼。你不告訴我，我難道不會去查嗎？”衣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
“你去找這個人，也許你們有話可以說。”淩霄遞給衣觴一張紙。
“莫鶯？”衣觴念出來，“女的？她說通了你？那我自然是要見一見的。”衣觴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旋風一般的出了辦公室。連路過了江舟的辦公室都沒有進去探看一番，江舟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有五天假期，心裏暗自開心，逃過了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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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咨詢恩泰的心理問題要過來找她，但是電話裏的女生言辭懇切又嬌嗲，讓她一個女生都骨酥肉麻難以拒絕。莫鶯在大好的周末休息日，沒有睡懶覺，來赴這個自稱衣小姐的約。地方是對方選的，在一個幽深的巷子裏，一進門是一片開闊的綠地，路的盡頭是一間玻璃房子的建築，人很少，特別安靜，遠遠的看見一個高挑的美女隔著玻璃向自己揮手，莫鶯也招手示意了一下，快步走過去。
走近了細細一看，衣觴比她遠遠看著還要高，化著淡淡的妝還是顯得艷麗逼人，簡直是一個發光體，莫鶯呆了兩秒，電影明星不過如此吧。衣觴也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只能用很平凡來形容，身高大概到她下巴？T恤牛仔褲，背著一個帆布的背包，頭發剛剛蓋住耳朵，尷尬的長度，大概是該剪了還沒去剪，她大學畢業了嗎？
衣觴笑著自我介紹：你好，莫小姐，我姓衣，我是一名醫生。
莫鶯回過神來，也趕緊打招呼：您好，我是莫鶯。
服務生過來點餐了，衣觴點了一杯espresso，莫鶯點了一杯紅茶。
衣觴笑了笑，問：莫小姐，你和淩霄怎麽認識的呀？
莫鶯楞了一下，說：我以為您約我出來是要聊恩泰的事情。
衣觴四兩撥千斤，說：這也是恩泰的事情啊，淩霄是恩泰的監護人呀。
莫鶯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把恩泰怎麽走丟，怎麽去警察局，淩霄怎麽去領人的，又怎麽建議淩霄給恩泰找心理醫生的事兒簡單說了一遍。
衣觴聽完了哈哈大笑起來：莫鶯小妹妹，你真是太勇敢太偉大了！
莫鶯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說：我已經25歲了。
衣觴終於停下了笑聲，喝了一口咖啡，說：哇看不出來你只比我小兩歲誒，你看著好□□哦。哈哈你別介意，真的是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有聽到有人在那個寒冰臉面前說那樣的話了，你真是勇氣可嘉。
莫鶯無語了。她沒有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嚴重的話，值得衣觴這麽大動幹戈，都是良言，也沒有言語過激。
頂著衣觴饒有興致看著她的目光，她還是硬著頭皮把話題拉回來了：既然您是心理醫生，相信有辦法幫助恩泰，畢竟我也不是很熟悉這個孩子，所了解的情況已經都和您說清楚了，至於淩先生，如果今天您不說我都不知道他叫淩霄，所以如果您需要更多的信息，還是請您和他聯系吧。
衣觴覺得這件事有趣極了，忍不住逗起她來：我和淩霄認識很多年了哦~
莫鶯終於搞清楚衣觴約她出來幹什麽了，大概誤會了淩霄與她的關系，打著恩泰的幌子，想來看看她是何方神聖。不管她與淩霄是什麽關系，既然也看到她了，那麽也她也該走了。莫鶯說：既然您與淩先生這麽熟悉，那請您和他聯系吧，告辭。起身微笑，欠身行禮，背上包，轉身走。
看著莫鶯遠去的背影，衣觴若有所思，事情有點意思。
莫鶯已經很多年沒有覺得氣悶了。出了巷子，沿著馬路走了兩站路，覺得胸口的氣平了，才停下。她不介意別人探究自己，人生淺薄，一探到底，原也沒有什麽可見不得人的。只是恩泰的事，看起來一時半刻結束不了，這個姓衣的自稱醫生的美女，在對自己失去興趣之前，還不知道要弄什麽幺蛾子。她不喜歡和入世太深的人打交道，他們熱愛塵世，好奇心重，從不會善罷甘休。看看自己惹了多大的一個麻煩，這麽容易就心浮氣躁可不行，得做好準備周旋久一些。天氣熱的人發昏，莫鶯深吸一口氣，走進路邊的理發店。
“請問小姐剪什麽發型？”一個tony問。
“毛寸。”莫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狠了狠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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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觴這幾天有點忙，為了趕在江舟放假之前把事情解決了，她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很緊。她去了恩泰的幼兒園，約談了幼兒園的老師，又把淩霄家裏日常伺候恩泰的幾個人都約談了一遍，最後調查了恩泰父母出事的資料，以及葬禮前後的情形。又花了一整天的時間，研究恩泰日常的行為和作息。終於在周五下班之前，敲開了淩霄的辦公室。
“你交代的事情，辦的差不多了。”衣觴把抱著的厚厚一疊資料擱在了辦公桌上。
“講。”淩霄眼皮沒擡的盯著電腦屏幕。
“你竟然沒有動恩泰的幼兒園老師，這可不是你的風格。”衣觴揉了揉酸痛的胳膊。
“你是暴君，我不是。”淩霄淡淡的回應。
“呵。呵。”鬼才信，“還算是有點腦子，恩泰幾個幼兒園都是第二天就死活也不去了，這個幼兒園好歹念了三個多月了，老師確實做的還不錯。”衣觴很想去窗邊的沙發上看風景，但是看了看時間，距離下班沒多久了，江舟看見她上來了，不能讓他找借口溜了。
“恩泰的情況，確實挺嚴重，他還太小，好處是心理防線沒有那麽難突破，但是表達能力也不高，有效的溝通會很慢。我已經做了計劃表，定期給他做催眠治療，效果嘛只能走著看。”衣觴言簡意賅說明了情況。
“走著看？”淩霄終於放下了手裏的事兒，擡頭看了衣觴一眼。
“你那是什麽眼神？恩泰確實情況特殊啊，兒童身邊最好有一個長期陪伴的人，父母啊，長輩啊，奶媽保姆也行，都會對心理成長發育有利，可是你看看恩泰，父母不在了，長輩也都不在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作為監護人的你，忙的根本見不到人影兒，倒是衣食無憂，連個講話的人都沒有，更別說擁抱了。真是夠了。”衣觴越說越氣憤起來。
“恩泰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我又沒當過爹。”
“莫鶯也沒當過媽，做的比你好多了。你就是沒長心。”衣觴翻了一個大白眼。
“她做的好，你去找她。”
“我當然是找過她了，才回來找你。你要是想恩泰恢覆的快一點呢，最好安排一個人長期陪著他，我覺得莫鶯是個不錯的人選。”
“她？”
“恩泰防衛心重，現在已經有一部分移情在她身上，比你找別的人再去接近要容易呀，我看她對恩泰也蠻上心的。而且她學過一些兒童教育，也算是半個專業人士，我和她說什麽她一點就通，事半功倍。”衣觴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她要出去逮人了。
“要是你不喜歡這個決定，就自己去找合適的人。要不就把恩泰帶身邊，上班帶著，加班帶著，開會帶著，睡覺帶著，小朋友沒有陪伴真的不行，我講認真的，你考慮一下。我走了。江舟我也帶走了哈。五天還你。”她一邊走，一邊回手比了一個5的手勢，順便揮手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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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還在秘書室裏辛苦的工作，因為周五對他沒有意義，反正他周末也是在加班中度過的。他忙的忘記了答應父親回家吃飯的事兒，連看見衣觴去了淩霄辦公室都沒想起來，與其說沒想起來，不如說他壓根沒想記住。
江舟是機要秘書，他的辦公室在秘書室的最裏間，單獨的隔間。衣觴倚在門邊看著他專註的工作的側顏，看了很久。這麽多年了，他的模樣和小時候一點也沒變，唇紅齒白秀秀氣氣的，現在瘦下來了，像個白白凈凈的小白臉，沒有小時候粉團子似的那麽招人疼了。衣觴從小就長得高，小她兩歲的江舟，一直到高三才突然長的比她高了，也是從那時候起，她開始穿高跟鞋，他越長越高，她穿高跟鞋的本事也越來越好。她就喜歡高他一點，那樣他就永遠都是小時候那個可愛的小江舟。
江舟看見她了，他想假裝沒看見，手裏的活兒快要做完了，多做一點是一點，拖得一時是一時。衣觴終於忍不住敲了敲門：小江舟~回家咯~多收一點哦~我在淩霄那裏給你爭取了五天假期~滿意的看到江舟後背僵了一下，嘆了口氣，開始收拾辦公包，筆記本電腦……
衣觴拿出手機打電話：江叔叔，我和江舟半小時後就到家咯。他當然不敢忤逆您的意思呀。我最喜歡吃嬸嬸做的西湖醋魚了呢。那一會兒見咯。
掛斷了電話，江舟也收拾好了東西，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小姐，您先走。衣觴收了手機，盯著他對待客戶一般春風拂面的標準制式微笑，猛地伸手一把把他推進了辦公室，雖然是下班時間，加班的人也都去吃飯了，但是江舟還是頭皮一陣發麻。
“小姐，西湖醋魚等著您呢。”江舟不知道大小姐怎麽就忽然又炸毛了。
“那你就乖一點，我還能趕上吃。”衣觴一邊說一邊逼近，江舟忍不住後退，很快就到了墻邊了。江舟認命的閉上了眼睛，衣觴毫不客氣的低頭吻起來，一直吻到自己心滿意足了，才放開。江舟整個臉都紅了，連脖子都紅起來，低低的喘著粗氣，眼睛裏一片水光瀲灩。
“小假正經，親親就硬。總有一天在這間辦公室裏辦了你。”衣觴總是把各種話都說的又嗲又慢，聽上去一點都不像威脅，江舟卻一身冷汗。掏出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口紅，又把他唇上她的口紅點掉了，衣觴打開門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江舟理了理自己胸口被抓皺的襯衫，提上公文包，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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